“金屋藏娇”当然称得上是一段佳话。伴随这段佳话的,则是东窗之内的密谋,上流社会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刘荣和刘彻都是汉景帝的儿子,所不同的是,刘荣是太子,刘彻不是;刘荣的母亲是栗姬,刘彻的母亲是王夫人。
刘荣贵为太子,当然是上层社交圈关注的焦点,在众多关注的眼睛中,就有一双是长公主刘嫖的。刘嫖是帝国数一数二的人物,她是窦太后的掌上明珠,和汉景帝是一娘同胞,人称长公主。“长”是个敬称,并不是说她长得修长。按汉朝的惯例,皇帝的女儿称“公主”,皇帝的姐妹称“长公主”,皇帝的姑妈则称“大长公主”。汉朝的上流社会还流行近亲结婚,总是喜欢自己人搞自己人,其目的无非是亲上加亲,肥水不流外人田。长公主刘嫖有个宝贝女儿阿娇,谁能配得上呢?在那样的时代氛围里,刘嫖自然就打起了太子的主意。是啊,在整个国家之内,除了太子,谁还能配得上阿娇呢?做了太子的老婆将来才可能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啊。
长公主虽然有意将女儿嫁给太子,但有人却不领情,这人就是太子的妈妈栗姬。长公主有个爱好,平时喜欢给自己的亲弟兄汉景帝拉皮条,汉景帝身边的美女几乎都是长公主给介绍过去的。身边的美女多了,景帝自然就顾不上栗姬,弄得栗姬整天处于饥渴半饥渴状态。栗姬不恨景帝,只恨给景帝拉皮条的长公主。可是恨归恨,皇帝的一个妃子又能把风头正劲的长公主怎么样呢?当听说长公主想高攀太子,栗姬恼怒地想,太子是我的孩子,你他妈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主意一定,栗姬对长公主拉下脸来,明确拒绝了长公主的要求,坚决不应允亲事。
在栗姬这里碰了钉子,长公主很快就把目光瞄向了刘彻。这次她改变策略,直奔主题,她当面问刘彻愿不愿意娶阿娇做妻子,那时刘彻还是小孩子,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也不知道妻子是个什么概念,见姑姑这么问,便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如果能娶阿娇做妻子,我就要亲自造一栋金屋子送给她(“若得阿娇,必以金屋贮之”)。长公主大为满意,一见汉景帝就把刘彻的豪言壮语给学了过去。景帝是个很内敛的人,见儿子有这样的气魄,心中非常高兴,立即同意了这门亲事。
将来的事情就比人们想得复杂了。自从刘彻和阿娇确立了恋爱关系,长公主就开始处处打压栗姬和刘荣,时时赞扬王夫人和刘彻。在长公主全力以赴的帮助之下,刘彻顺利取代了哥哥刘荣当上了太子。因此,在少年刘彻纯洁情怀的背后,却是长公主煞费心机的阴影。“金屋藏娇”的温馨顿时让人有了异样的感觉。
公元前141年,刘彻即皇帝位,陈阿娇则顺利成为皇后。谁知“金屋主人”陈皇后的生活并不幸福。因为婚后十余年无子,陈皇后非常焦虑,为生孩子,求医看病花钱达九千万铢,最终也没解决问题。焦虑之下,陈皇后的姿容自然大受影响。不知不觉之众中,当年的阿娇慢慢成了黄脸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爱拉皮条的长公主成为了一个榜样,后人也学得有模有样。能活学活用的是平阳公主,平阳公主是汉武帝的姐姐。受长公主的启发,在刘彻登上皇位之后,她开始大肆搜罗天下美女,养在家中,以备皇帝不时之需。某日,汉武帝驾临平阳公主府邸,对平阳公主搜罗来的歌女卫子夫一见倾心。从此,卫子夫走进了深深的皇宫并平步青云。
进宫不久,争气的卫子夫就顺利地为汉武帝生出了男孩。这是汉武帝的长子,名刘据。六年后,备受汉武帝宠爱的刘据被立为太子,卫子夫的荣宠也达到了极点,随之而来的,便是卫氏一门的封爵封侯。卫子夫的弟弟卫青、外甥霍去病也因此得到了施展才华的机会,在反击匈奴的战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年专宠的阿娇自然被疏远了。妒火和怒火将一贯娇贵的阿娇折磨得痛不欲生,她又哭又闹又上吊,几次差点儿死去,更是弄得汉武帝大倒胃口。
为使汉武帝回心转意,阿娇棋走险招,收买巫女,让其对卫子夫施展巫术。后此事败露,汉武帝大为光火,他派张汤“治皇后巫蛊狱”。受此案件牵连,被诛者竟达300余人。祸首阿娇自然不能幸免,最后只得交出皇后印绶,并被打入冷宫—长门宫。从前令汉武帝心醉神迷的阿娇已不复存在。
阿娇曾作过最后的努力—花巨资请着名文学家司马相如作《长门赋》,以表达内心的凄苦,想以此赢得汉武帝的爱怜。谁知这篇赋虽然写得凄楚哀婉,却最终于事无补。阿娇高估了文学的力量,高估了文学家的能力,最终文学和文学家的面子和阿娇一起被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拿了别人的钱,却帮不了别人的忙,文学何用,文学家何用?我想,阿娇最痛恨的人,一定是文学家。
阿娇终与皇帝没有再见。
【个性点评】
“金屋藏娇”听起来是个爱情传奇,而对于策划者来说则是一场阴谋,一场初级版的宫廷政变。对当事者来说,则只是此情不再的感伤,刻骨铭心的痛苦回忆。因此,和“金屋藏娇”联系在一起的是皇位,是争风吃醋,是个人恩怨的集中展示。
辛弃疾后来叹道:“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因此,出自真性情的“金屋藏娇”之诺固然是段佳话,但这段佳话的传奇色彩在长公主的心机和阿娇后来命运的衬托之下,却无可奈何地越来越淡了。
因此,在现代语境中,“金屋藏娇”似乎也演变成了一个深具暧昧色彩的词语,那个住在金屋子里女人好像总是“二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