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我终于爆发了。一个埋首了很久的人,就像头被按压在水里数分钟的人,终于熬不住憋闷,使尽浑身解数地猛抬起头—— 那自由呼吸的幸福,脖子被卸下重负的舒缓,还有心从嗓子眼落下去的空灵,真是浑身通透啊。
我的眼晴里逐渐褪去了昔日的低怯替换了冷漠,射出去的是凛人的寒光,有些撼人了。
02
在我离开他的前两年,我们已经陷入了白热化的冷战状态,家里从之前的乒乒乓乓到最后的死寂压抑,从空气里厚裹着唾沫星子到毫无生气的霉湿味,若有若无的人声皆是一个人的独白,四目不再相对,哪怕施舍点余光都觉得便宜了对方,同时也在修复彼此欠揍的双唇。
不知从哪天开始,姑姐那个给我带来过深重灾难的人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带领着她的“小部队”——两个女儿,她年迈的母亲,不再责难我,而是开始注意我的需求。
譬如怂恿婆婆给我买了个海尔冰箱;听到我说天热迫不及待地去买了床上好的席子;在阳台上做了多年饭的我有了厨房,避免了继续风吹日晒;把那个年久失修臭气熏天的卫生间翻新了一番,还装了抽水马桶;更重要的是她们看我的眼神有了新的内容——有那种真诚的微笑。
她们的举动也传染着其他家里人,家里有什么事开始征求我的意见了,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但皆不为所动。
她们想挽回一颗早已尘封的心,我心知肚明,不得不嗟叹一番,倘若一群人把我一个人逼到了墙角,当我无路可退想夺门而出时他们又想重新拥我入怀抱,显然是我无法接受的。
03
这几年母亲总提起一件事,让我感慨良多。
记得那天母亲因心脏不适在中医院住院,下午我把她和父亲接回家吃饭,吃完已是万家灯火。本来我已经铺好了床,但母亲说起夜不方便要回医院,平常见面都不叫一声的前夫突然对他们展现了一个稀欠的笑脸还叫了两位老人,为了留下父母楼上楼下乱串找合适的便盆。
在他还在忙碌不已时,我已把父母送出了门,我想毕竟在住院,有什么不适也好随时叫医生。
我沒送几步就回来了。破天荒的是我那从前嚣张跋扈的婆婆竟带着儿子追了上去挽留父母。
04
郊外的夜,月牙高悬,星星睁着朦胧的眼睛,风儿在低诉,树叶在轻舞,杂草争相比高摇着头,趴在地上的小草看谁爬得远,追逐着从这头爬到了那头,人们相继关上了门,屋内送出柔和的光亮,路上不甚清淅,倒也还能步行自如。
婆婆拖着大一码的鞋“踏”——“踏”——“踏”着赶上了母亲,拉了拉母亲的衣角。
“幺幺,就在这里过夜啦,还要走那么远,时候不早了。”
“过夜不方便,我晚上老要起来,再说早上医生要查房,怕来不及。”母亲看到他们颇感意外地说。
“不要紧,明天早上叫他送,走路远,骑摩托车几分钟就到了。”婆婆显得有些焦急,连忙去拉母亲的手肘。
“不哎,已经走过桥了,也不远了,你们回去吧,我下次来过夜。”母亲连忙挣脱那搭上来的手。
跟在一旁老没开口的前夫说话了,“您嘎还是给点面子回去哦,等哈她又要怪我没留。”
母亲拼命摆手说:“不得的,不得的。”
父母还是执意地走了,留下他们娘俩无可奈何的身影。
母亲边走边思忖,有个大大的问号在脑海里盘旋,怎么就变了呢?
不管怎样这次心情不错,头一遭从我家出门后有了欢悦的心情,要知道以前都怕看见他们家人,像借了他们家几十年的米没还似的,那个所谓的女婿在路上碰见都是装着不认识,别人以为他是个哑巴。
母亲那一夜又失眠了,兴奋的。
05
第二天听母亲说起时我有些动容,内心也泛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明白了“人之初性本善”啊,只是他们的善良不肯施舍于我。不管怎么说,父母能被人尊重是我莫大的安慰,感谢他们难得的“温柔。”
姑姐还带动我几个妯娌去看望母亲并给了钱。第二年父亲摔伤住院也是雷同。
06
可是,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有些伤疤终也掩饰不住,我的心已渐渐冷凉,渐趋有了冰凌的模样。
一段时间的献媚无果,最后他也心灰意冷放弃了,又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里不再给我们母女一分钱,反而理直气壮地吃着我的饭,没有下酒菜还骂人,不忘得意洋洋地自说自话,说他干了一年多还是个负数,我不惊,亦不躁。
07
有人曾问起我为什么看上了他,我回答没有看上,只是觉得合适,我们都没人要,半斤对八两的两个人凑合了,不是我向往的归宿 但是必然的归宿。
与他在一起的日子,我的心里总像堵着块石头,憋闷沉重,十几年不曾真正开心过,就算与同事在一起偶尔会笑得很欢畅,但想起那个人快乐就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他外甥女下狠力相劝无果时会说我心狠,我回了句他也过得不开心啊,她便无语了,开始若有所思。
其实前夫从未说过放手,但是我很难理解他狠心伤了我之后,却仍然希望我侍奉他并甘愿陪他走下去,屡次辱骂我把他丢在了半路。我明了他其实是很自卑的一个人,因为贫穷束缚住了他那颗狂野实则无能的心。
08
长久以来的不幸让我深深懂得,两个人在婚姻里幸福的模样,应该是彼此欣赏、放大优点、包容缺点,任何一方的委屈求全都是对婚姻的一种致命伤害。我们都不是对方想要的人,却因为际遇彼此委屈,可悲,可叹。
在我看来我们都是可怜且可恨之人,对自己及他人都不负责,却在侥幸得到幸福的垂怜。
深切期望他有一段幸福的旅程,找到心仪之人,让她告诉他怎样爱人,又如何被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