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会有许多的事情后发生,有些事情我们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解决,但是我们经常会被一件事情所困住,小年觉得困住自己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你自己。
01
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嗓音特别难听,是上小学三年级时在那个脏兮兮的、狭窄的小操场上。
那是一节体育课,在自由活动时间,我被拉着参与了那个名为“老鼠偷油”的游戏。游戏中大家发出各种各样的尖叫声与笑闹声,我也不例外。
正当我累得气喘吁吁地回到“老鼠窝”时,同班女生小淼,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说:“哎,你笑起来的声音怎么那么像乌鸦叫啊!”
她的话刚说出口,我就飞快地闭上了嘴,再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在一群同学的注视下,我抿着嘴强装微笑。
当一旁的同学还在发笑时,她又编出一首滑稽的小诗,引发了新一轮震耳欲聋的笑声。
那首诗的内容我早已记不清了,只知道身边的同学都开始起哄,叫那个新鲜出炉的、对我而言如同噩梦的绰号——乌鸦。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一阵哄笑声中离开那个小操场的,只记得我坐在座位上掉眼泪时,没有一个人过来安慰我。因为他们都觉得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
02
可是对我来说,一切没那么容易过去。
在这场闹剧之前,我曾作为班级的代表去参加市里举办的征文大赛,拿回了大赛唯一的第一名。按照惯例,校长会在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颁发奖状,并请获奖的同学将自己的作文朗读给全校同学听。
结果到了星期一的早上,班主任跟我说:“小淼是广播站的播音员,由她来帮你朗读获奖作文好不好?”
我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想太多,就答应了。
小淼上了台,给大家鞠躬,说获奖的同学感冒了,喉咙不舒服,所以由她来代劳。
那篇作文小淼朗读得很好,她就像是天生的演说家,声音圆润清亮,婉转动听。全校师生都鼓起掌来,我也拼命鼓掌。我倔强地认为,他们都是为作文的内容鼓的掌。
我必须承认自己是个敏感而早熟的小孩,在小淼还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为我“写诗”的时候,站在升旗台下的我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嗓音隐隐感到不安。
而在这个阴天的午后,在操场上,她忽然开口了。我隐秘的不安和难堪被一寸一寸揭开,平平整整地摊开在其他所有人的面前。
当我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掉眼泪的时候,后座的女生发现了我的异常,她问我怎么了。
我当时反问她:“你知道自尊心是什么吗?”她一脸迷茫地耸了耸肩。
或许对一个普通孩子来说,自尊心是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东西。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失望,趴在课桌上大哭起来。
03
“乌鸦”这个绰号如影随形地跟了我好几年。六年的中学时光,让我学会了保护自己。我会在开怀大笑的时候突然回过神来,变成抿嘴笑,能不说话的时候绝对不抢着出风头,更不用说在外人面前哭泣了。我开始习惯这样的生活,甚至把我不爱凑热闹的行为归结为我本身就是这样的性格。
真正出现转机是在大学,我考到一座遥远的北方城市,我的身边终于都是陌生人。小时候梦寐以求的全新的世界来临,在我早已对这个世界的恶意感到麻木的时候。
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个人。
他叫R,学校社团纳新的时候,我陪同学去广播站参加面试。面試结束之后,我与同学说着话要离开。他忽然叫住我,问起我的一些情况,之后又问我:“你的声音很特别,你要加入我们社团吗?”
我忙摆手:“这怎么行呢,我的声音如果出现在广播里,恐怕全校的人都要聋了。”
那一刻,我一定脸红了,脸上还留着尴尬的笑容。
他挠了挠耳朵,笑道:“我不是广播站的,我是配音社的社长,被他们叫来帮忙面试新生的。”
说实话,我并没有太在意他的邀请,因为在我的认知里,配音同样看重嗓音的甜美。
可R并未放弃,又问了我同学我们是哪个班的,然后把纳新的宣传单塞到我手里,后面还写着他的电话号码。
“我们拒绝雷同,我们需要个性。”宣传语写得十分俗气,却也十分诱人。
04
后来,我成了配音社的一员,甚至还在一年后的“迎新”晚会上播放的创意宣传片中担任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现场配音角色,得以和R站在同一舞台上谢幕。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记得我刚进配音社的时候,什么专业词语也不懂。社里有很多不同专业的校友,还有许多热爱“二次元”和电影的女孩。他们性格各异,还有人天天穿着萝莉裙在学校逛,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们混迹各大论坛,经常自发地为自己喜欢的小说或是电影配制音效,表现出色的成员偶尔还能接到有酬劳的广播剧的活儿。
我开口的时候,他们纷纷表示很惊讶。我个子不高,不爱说话,常给人一种文静的感觉,一开口却是截然不同的声音。用她们的话来说,我就像个“老烟枪”,有一副天然的烟熏嗓。
从开始尝试到喜欢,其间我只花了一个月时间。几个月以后,我试着像其他社员一样,探究自己的声音,尝试了很多角色——性格暴烈的少女,身体虚弱的老妪,甚至男性角色。后来我越来越自如,可以随时控制自己的声音模仿各种各样的桥段,有时还辅以各种浮夸的表情。
大二那年,我成了社里的骨干,很多人对我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的惊人能量感到惊讶。每到这时,R都会很得意地对他们说:“是我慧眼识珠把她挖出来的。”
每次我都会偷看他的神情,总觉得能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察觉出一种骄傲。如你所想,我喜欢他,更确切地说,我仰慕他。
我总记得刚进社的时候,我不怎么熟悉配音的操作,压力比较大,于是傍晚常和R在田径场上聊天。也许是我的情绪里透露出特别多的不自信,他忽然问我:“你知道《哆啦A梦》里很多男生的角色其实都是女性配音的吗?特别是小夫的配音演员,从小就被大家称为‘丑陋的声音’,不过后来她特别棒,真的。”
我当时就蒙了,惊觉他安慰人特别会找点,简直太聪明了。我喜欢聪明又诚恳的男孩,所以默默地喝下了这碗朴实的“鸡汤”。
05
后来R毕业了,他将社团交给了社里一位优秀的学姐。再后来我们就分道扬镳了,联系很少。听闻他似乎毕业不久就结婚了,但我觉得特别坦然,一点儿也不伤心。真的,有的人出现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从来都不是为了和你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或是伟大到将你从泥泞中拉出来。
他只是偶然路过的一阵穿堂风,温柔地吹过你躲在门缝处张望的眼睛。你不由自主地走出了小巷子,发现外面的世界是那么大,人人形色各异,你的那一点点不同简直无足挂齿。
我问过我的小学同学:“你们还记得我有个绰号吗?”
一经提醒,他们哈哈大笑:“记得啊,你叫‘乌鸦’嘛,现在听起来怪幼稚的,甚至还有点儿可爱。”
再问那首小诗,却没人记得了,我也不记得了。
是啊,绰号也好,小诗也好,年少时因为自尊心受创趴在桌上号啕大哭也罢,当你的目光广阔到不在乎这些从来都无关紧要的事情时,那个被困在小天地里的自己就被解放了。
前两年,记得是在草莓音乐节上,从来没有在人前唱过歌的五十几岁的张曼玉瘦骨伶仃,在大风中飘摇着、吼着摇滚歌词,一副烟熏嗓震惊了其他所有人。但是就连媒体也不忍心刻薄她。
室友边看新闻边对我说:“你也上去唱首歌,肯定能跟她完美和声。”
我说:“那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