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尤其是在古代科举官僚体制下衍生出的门生关系中,师生之间的不谐、反目,许多是因为政见不合或党派之争,也有弟子因不愿连累业师而自绝师门的例子。
近日,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孙家洲公开与其新招硕士生郝相赫断绝师生关系一事,引人关注。在历史上,师生之间名为师徒,实则情属父子,但本应学生尊敬老师、老师爱护学生的师生关系,却往往因为各种原因而反目乃至决裂。
万世师表的孔子就曾公开将学生冉求逐出师门,并被其他弟子记录到了《论语》中。孔子曾经大骂过宰予、子路,但从未说过不认他们是学生。冉求则是真把老夫子气够呛,不仅公开对说这小子不是我徒弟,还让众弟子“鸣鼓而攻之”。
被孔子逐出师门的冉求
孔老夫子之所以出离愤怒,是因为和冉求在政治上存在分歧。冉求作为当时鲁国权臣季康子的得力家臣,帮助季康子推行赋税制度改革,这显然和孔子“敛从其薄,以德为政”的主张南辕北辙,最终导致被逐出师门。
实际上在中国古代,尤其是后来科举官僚体制下衍生出的门生关系中,师生之间的不谐、反目、破裂大多是因为政治利益或党派之争,比如曾国藩和李鸿章。
再比如慈禧仓皇西逃时,大清国第一位亲自领兵“护驾”的臣子岑春煊和其塾师赵藩俩人就因为政见不合而反目,在岑春煊因为镇压四川有功被升为两广总督,而赵藩被贬为永宁道任后,当时四川流行着一句话“师道何所道?且看永宁道!”可谓辛辣刺骨。
与塾师政见不合而反目的岑春煊
而到近代以来,因为西方学科制度的引进,师生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老师在学生面前并不是绝对的权威,学生在学术上也不必完全按照老师的规划或主张而为,所谓“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这种师生之间的相互辩难启发,在西南联大中尤为普遍,多数情况下并不会影响师生关系。所以,真正导致师生反目的,还是学术之外的因素。
不愿连累业师而自立门户的章太炎
不过,事情过去后,俞、章两人并未真正断绝师生关系。对于章太炎,俞樾仍以门生看待,1901年8月,还以《秋怀》四首索和,章太炎也“如命和之”,并表示将以前的不快“相忘于江湖”。但令人奇怪的是,1906年章太炎在日本主持《民报》时,却在其九号刊上公开发表了《谢本师》一文,表示从此“拜别”师门,自立门户。
但此后也从未听说其同门弟子因此文而责问章太炎的。因此有说法认为,章太炎投身革命,怕连累业师才公开表示“断绝师生关系”。
终与康有为分道扬镳的梁启超
梁启超后来因为康有为拥护张勋复辟而与其分道扬镳就是一例。当时梁启超说了那段著名的话:“且此次首造逆谋之人,非贪黩无厌之武夫,即大言不惭之书生,于政局甘苦,毫无所知。”所谓大言不惭之书生,就是指他的恩师康有为。康有为看到后自然咬牙切齿,专门写诗怒斥“逆徒”:鸱枭食母獍食父,刑天舞戚虎守关。逢蒙弯弓专射羿,坐看日落泪潸潸。这是说梁启超违背伦常,食父食母,禽兽不如,够狠的了。
梁启超被康有为视为“逆徒”,不久自己也有了专属的“不肖弟子”——徐志摩。他喜欢徐志摩的才气,却看不惯他的私人生活。徐志摩对林徽因一见钟情后,便向发妻张幼仪发了离婚通知书,梁启超知道后立即对其进行了批评教育。但徐志摩显然是“婚恋自由”的坚定贯彻者,逐林不成,转而又对陆小曼爱得死去活来,后来俩人还真结了婚。
梁启超的“不肖弟子”徐志摩
在结婚典礼上,被徐父坚决要求做证婚人的梁启超,发表了有史以来最不留情面的证婚词:“我来是为了讲几句不中听的话,好让社会上知道这样的恶例不足取法,更不值得鼓励……(此处省略对徐陆二人品行的批评)……总之,我希望这是你们两个人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结婚!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贺!我说完了!”虽然没有到宣布解除师生关系的地步,但恐怕之后俩人也是老死难有往来了。
但同样是“性情中人”的黄侃就比较幸运,他虽然对同门师妹(早前还是师生)黄绍兰始乱终弃,并且一生结了离、离了结多达九次,但他的老师章太炎仍对他青睐有加,看来是奉行“学术是学术,品性是品性”,但师母汤国梨看不下去了,公开发文骂其“有文无行,为人所不耻”,是“无耻之尤的衣冠禽兽”。
以上这些或弟子被逐出门墙,或学生不认老师,师生关系的“解除”都是不欢而散。但也是有看似反目,其实其中可能存在着不能说的隐情,比如章太炎和俞樾。
俞樾是从顾炎武、戴震、王念孙父子一脉相承的朴学大师(朴学,本指上古朴质之学,后泛指儒家经学),治学深邃,对弟子要求十分严格。章太炎二十二岁那年拜他为师,在俞家建于西湖边上的“诂经精舍”住了七年,得传衣钵,自己也成了国学大师。
后来,俞樾因他提倡排满、革命,十分不满,声言“曲园(俞樾号)无是弟子”。章太炎回“诂经精舍”探望老师,俞曲园一见他就严词呵斥,说他从事革命是“不忠不孝,非人类也”!效法孔子叫弟子鸣鼓而攻之。